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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 弱肉眈眈恣虎視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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弱肉眈眈恣虎視(二)

徐三回了西院之後,唐小郎見她臉色很是難看, 心上一驚, 趕忙給她沏了茶湯, 又叫她在椅子上坐下, 給她揉捏起了肩頸來。徐三眼瞼低垂,面色稍緩, 便在此時, 忽見徐榮桂腳步匆匆, 從門外走了進來。

那婦人面帶愁色,在徐三身邊坐下,又靠近她身側, 低聲怨道:“老三,這都好些天過去了,怎麽那個鄭七, 一點兒信兒都沒了?她該不是反悔了罷?”

早些時候, 徐阿母還對這門親事,頗有幾分不滿, 話裏帶刺, 怨了貞哥兒好幾日。可近些日子, 那鄭七也不露面, 也不遞話兒, 徐阿母這心裏,反而驚疑不定,生怕那人反悔了去, 這一門親事又落了空。

徐三給她倒了碗茶,隨即揉了揉眉心,有些疲倦地寬慰她道:“阿母莫急。崔娘子先前跟我說了,村匪一事,瑞王並未責罰鄭七。她身在營中,不得隨意出入,一時沒了信兒,也是再正常不過。下回我再見崔監軍時,定要托她問問那鄭七。”

徐阿母點了點頭,隨即蹙眉嘆道:“其實回頭想想,那鄭七也有她的好處。既然你弟弟點了頭,肯嫁過去,那我也不想別的了,只想在這燕樂城中,給他買個小院子,就算在嫁妝裏頭了。這人成了親,也不能沒個住的地兒,你說是不是?”

徐三笑了一下,隨即溫聲道:“貞哥兒的嫁妝,這幾日我也想過了,姑且算是列了個單子出來。這兩日,咱母女倆再商量商量,也能定下來了。至於這宅子,待到過完了年,我便出去尋看。阿母不用擔心,一切都有我在。”

徐阿母呵呵笑了,高興道:“徐老三,你是咱家撐門立戶的頂梁柱,你娘我可不就指著你呢嗎!待你過了省試,當了官兒,那鄭七看在你的面子上,也能連帶著對貞哥兒好些。兒子嫁了人,女兒上了京,我的好日子可就來了。”

徐三淡淡一笑,也不多言,又與她閑談幾句,這便將她送回院中。徐阿母走後,夜色蕭蕭,急雪打窗,徐三坐於案前,手捧書卷,靜靜讀了半晌,只覺得心煩意亂,狀態不佳,效率也不是很高。

她搖頭輕嘆,幹脆擱下書卷,輕抿了口茶,眼望著明窗雪絮,兀自發起神來。唐小郎見她不再看書,便緩步上前,先提著砂瓶,給她滿上茶盞,接著便眨著一雙狐貍眼兒,笑瞇瞇地輕聲道:“娘子,奴要洗衣裳了,娘子可還有甚麽要洗的?”

徐三一想,隨即一笑,道:“帕子臟了,合該洗了才是。”說著,她探入袖內,擡手一摸,哪知摸來摸去,卻是甚麽也不曾摸著。

徐三緊抿著唇,沈下臉來。唐小郎見狀,微微蹙眉,不解道:“娘子這是怎麽了?”

徐三心上愈發煩躁起來,她又仔細摸了一番,卻是一無所獲,看來那帕子,當真不知丟到何處去了。

唐小郎看著她額上浮出薄汗來,顯然是十分著急,只覺得眼前這徐三娘,看起來很不對勁,跟往日大不一樣。他連忙提步上前,嬌聲笑道:“娘子莫急,不過是個帕子而已。奴再給你繡一個便是。娘子想要甚麽花樣?是要繡鴛鴦還是牡丹?”

這小郎君心知肚明,知道徐三最愛的繡樣乃是荷蓮,但他偏偏不在此時提起這蓮花繡樣。他不想看徐三覆又憶起晁四郎,為了徐三,也為了他自己。

徐三卻是心緒如麻,合了合眼兒,又對唐玉藻低低問道:“你可還記得,那帕子都繡了甚麽?”

唐玉藻不知她怎麽突然提起這個,滿心疑慮,只得緩緩應道:“依著娘子的意思,繡了個花兒,繡了兩株草,因奴不識字,又請咱在壽春時的鄰人娘子,繡了娘子名諱中的一個字。”

花是碗蓮花,草是通泉草,而這個字,即是一個挽字。似這般繡樣,只要旁人見了,就曉得這帕子乃是徐三所有。

徐三眼瞼低垂,抿了抿唇,沒有說話。半晌過後,她喚唐玉藻去擺洗漱之物上來,那唐小郎見她如此萎靡,心裏頭也是猜度不定,只得在伺候她洗漱之時,輕聲細氣,講了些玩笑話兒,也好逗她高興。只是他講得自己都樂了,那徐三娘卻仍是淡淡的,心不在焉,不知在思慮何事。

夜裏頭徐三躺在榻上,雖勉強入夢,但卻睡得極不踏實。黑暗之中,恍惚之間,她覆又夢見了前生的自己,也夢見了……那一段悲劇的婚姻。

那時候,她的名字還叫江笛。這名字是她自己改的,父母給她起的原名是江娣,打從上小學起,她就鬧著要改名,直到母親生了弟弟,才算準了她改。

其實江笛長得很不錯,比徐三如今這張臉,還要好看上不少。但是江笛的個子太高了些,又散發著女強人的氣息,實在不討男人的喜歡。她媽媽逼著她,來回相親了幾十次,但因為她太高,且還穿高跟鞋,因為她性子太冷,不會撒嬌服軟,因為她工作太忙,不是出差,就是加班到深夜……微信裏所有的相親對象,不是被刪除或拉黑,就是永遠都不會再聯絡。

三十歲那一年,江笛迎來了她人生中的最後一次相親。她原本不想去的,但介紹人是她的重要客戶。客戶賞識她,又跟她拍胸脯保證,說這一次的男方,絕對是他認識的單身王老五裏,性價比最高、和她最般配的那一個,又說他早就想介紹兩個人認識。那個男人叫袁震,後來成了她的老公。

其實那個客戶說的沒錯,按照世俗的觀點來看,兩個人確實非常般配。

從相貌上來看,他們都算是普通人裏比較好看的;從身高上說,江笛可以隨意穿高跟鞋,不用為了遷就,不得不穿平底鞋;從職業和學歷上來說,江笛是律所合夥人,政法大學的碩士,而袁震,投行男,雖然說是本科學歷,但卻是top2的數學專業高材生,兩個人,可以說是勢均力敵。

江笛後來回想,覺得兩個人之所以能走到一起,還是因為兩個人的原生家庭,各有各的難處。

江笛出身於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,家裏條件一般,收入來源主要是她的爸爸。江笛背負著的,是一個巨大的、吸血的無底洞,她父母就好似螞蟥一樣,要求她無條件地、無限期地,回饋給她的弟弟。

而袁震,雖然外表看起來相當光鮮,但卻是農村出身,父母務農,窮親戚一堆,麻煩事沒完,完全是個教科書一般的鳳凰男。但他比其他鳳凰男要好上不少,因為從某種角度而言,他是真正的鳳凰。即使對他滿心厭惡,江笛也從未質疑過他的能力。

她和袁震在一起,是因為他們的硬性條件真的非常般配,對於結婚來說,實在是再合適不過。袁震長相英俊,熱愛健身,知識淵博,出手大方,也非常浪漫知情趣,更還對她反覆說,選擇她是因為深愛著她,絕不是為了找個人結婚。

愛?

這個字如針刺一般,將徐三從夢中紮醒。她渾身虛汗,怔怔然從榻上坐起,摸著黑起了身,持起砂瓶,給自己倒了碗茶湯。待到茶湯入口,徐三又被那冰涼一激,立時清醒了過來。

徐三嘆了口氣,揉著眉心,正估摸著眼下是甚麽時辰,忽地聽得窗下有些響動。她蹙起眉來,披上外衫,支起窗子一看,卻見風雪之中,蒲察正哈著氣,搓著手,見她露出頭來,先是一怔,隨即咧嘴笑道:“布耶楚克,卯時了,我來叫你了。”

眼見得蒲察如先前所約,叫她起身習武,徐三勾唇輕笑,壓低聲音道:“我還想你要怎麽過來呢,沒想到你這家夥,竟然翻墻過來,真是膽子不小。以後就別這樣了,還是光明正大,從前門過來罷。”

蒲察卻抿了抿唇,笑著搖了搖頭。他捂著手,哈了兩下氣,低聲道:“我想了想,你以後要當官,要是別人知道,你跟遼金的人走得近,對你不好。”說到這裏,他咧嘴笑了,又道:“所以咱們,要偷著來,不能讓別人知道。”

他這番話,可以說是半真半假。昨日金元禎那所謂的玩笑話,實在讓蒲察驚疑不定,思來想去,打定了主意,日後再不跟金元禎提起徐三娘,去見那十四王時,也絕不再帶上三娘一起。

他原本還想過,要不要讓徐三搬出金元禎這宅子,只是若是讓她搬出,金元禎那裏只怕又不好交代。反正三娘只住一年,一年轉眼即逝,有他看著、護著,約莫也出不了甚麽岔子。

而徐三聽得他這番話,卻是微微一怔。崔鈿也跟她說過類似之語,但她卻從未跟蒲察提過,不曾想他自己倒先想到了這一層,且還來提醒她了。

徐三一笑,也不再多言,只自屋中拿出了個小袖爐,叫他揣在袖中,於檐下稍候片刻。蒲察捧著那小爐,只覺得心上暖融融的,接著擡起頭來,露著一口大白牙,對徐三咧嘴一笑。徐三看在眼中,也不由彎起唇角來,只放下窗子,匆匆換起衣裳來。

沒過多久,她便收拾妥當,自後門出去,進了蒲察府內。蒲察這院子大,只住了他一個,外加幾個小廝,大部分地方都處於閑置,用來舒活筋骨,習武練身,真是再合適不過。

二人入得一間很是開闊的空室之內,徐三才一擡眼,蒲察便遞了根長棍給她。徐三蹙起眉來,細細端詳著手中長棍,接著便聽得蒲察神色認真,很有師父的架勢,皺眉說道:“布耶楚,我替你想過了。你的底子,雖說在女人裏,算是不錯,但你之前,沒練過功夫,就算你是……是奇才,現在撿起來,也晚了。”

他稍稍一頓,再也裝不了嚴肅深沈,到底還是忍不住笑了,手握長棍,對徐三說道:“我還學過一句漢人的俗話,叫做‘拳怕少壯,棍怕老狼’。那些什麽拳什麽腿的,比的都是力氣,你不行。但是棍,不拼力氣,適合你。而且用棍,可以一個打十個。”

蒲察所言,確實在理。徐三先前也有些了解,所謂棍法,比的是巧勁兒,講究的是剛柔並濟,如果眼睛看的準,腦子轉得快,手也能跟得上,便是徐三這般的女子,也能勝過蒲察這般的壯漢。

她輕輕撫著那棍身,擡眼看向蒲察,心上卻是微微一動。她看得分明,蒲察當真是一心為她著想,半點都做不得假。他為她做到如此地步,反令徐三有些愧疚起來,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,竟得他如此真心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閑看客爭棋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:2017-07-25 20:30:48

謝謝閑看客爭棋同學的地雷~

讀者“jane”,灌溉營養液+82017-07-22 21:16:07

讀者“甜竹君”,灌溉營養液+22017-07-21 11:10:11

讀者“56”,灌溉營養液+102017-07-21 10:21:14

謝謝大家的營養液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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